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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文獻叢刊

第一九五種 福建通志列傳選

民國.陳衍輯

 

臺灣銀行 經濟研究室(編)
臺灣銀行 發行
西元 1958 年 10 月 出版


頁九九~一○六

施琅

施琅字尊侯,號琢公,晉江人。少膂力人,通陣法,尤善水戰,諳曉海中風候。明末從軍,討山寇有功,授游擊,嘗隸黃道周麾下;道周不能用,乃謝去。鄭成功託故明賜姓,棲海上,以琅為左先鋒,相得甚,軍儲卒伍及機密大事悉與謀。嗣因成功將掠粵之惠、潮以佐餉,琅不可,成功弗懌。琅復以法誅逃將成功所,成功怒執琅囚艙中;琅脫身投誠,遂隨大軍征廣東,勦平順德、東莞、三水、新寧等縣。成功曰:「楚國之禍,其在子胥矣」!誅其父大宣、弟顯及一子一姪。

十三年,琅隨定遠大將軍世子濟度擊敗鄭成功於福州,授同安副將,尋遷總兵官,仍駐同安。康熙元年,擢水師提督。時鄭成功已死,其子錦糾眾窺伺海澄;二年八月,琅遣守備汪明等勦擊之海門,斬其將林維,獲其船及器械。

十月,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等攻克廈門,鄭眾乘船遁;琅率所募荷蘭國夾板邀擊之,斃千餘人,乘勝克浯嶼、金門二島,敘功加右都督。三年,加授靖海將軍。七年,琅密陳「鄭氏負嵎海上,朝廷兩次招撫,尚梗頑如故。若恣其生聚,是養癰也。宜急勦之」。

疏上,召至京,面詢方略。琅言:「鄭兵不滿數萬,戰船不過數百。鄭錦智勇俱無,各偽鎮亦皆碌碌。若先取澎湖以扼其吭,賊勢立絀。倘復負固,則重師泊臺灣港口,而別以奇兵分襲南路打狗港及北路文港、海翁堀,賊分則力薄、合則勢蹙,臺灣計日可平」。事下部議,以風濤莫測、難必制勝,寢其奏。於是裁水師提督,授琅內大臣,隸鑲黃旗漢軍。

二十年七月,內閣學士李光地奏:「鄭錦已死,子克塽幼,部下爭權,征之必克」。上曰:「爾言是,朕計決矣;然孰可將者」?光地對曰:「必閩人熟習海中事而有智算威望者,惟內大臣施琅可」。上遂授琅福建水師提督,加太子太保。琅至軍,疏言:「賊船久泊澎湖,悉力固守。冬春之際,颶風時發,我舟驟難過洋。臣見練習水師,又遣間諜通臣舊時部曲,使為內應。一俟風便,可獲全勝」。

二十一年四月,給事中孫蕙疏言臺灣宜緩。七月,彗星見,詔臦工指陳時務;戶部尚書梁清標謂天下太平,凡事不宜開端,宜以安靜為主。上因命暫停進勦。九月,琅疏言:「臣於水師營中已簡精兵二萬餘、戰船三百,足破滅海寇。

請令督、撫趣辦糧餉給臣軍,而獨任臣以討賊;無拘時日,但遇風利即可進兵」。

詔如所請。琅旋復請調陸路官兵隨征,並從之。時克塽凡事皆決之武平侯劉國軒、忠誠伯馮錫範,共恃海道險阻,致書總督姚啟聖,言克塽願稱臣入貢,不薙髮登岸,如琉球、高麗例。啟聖以奏,上不許。

二十二年六月,琅興師,大書將弁姓名揭於桅竿,以別功罪。由桐山攻克花嶼、貓嶼、草嶼,乘南風進泊八罩島。國軒踞澎湖,凡緣岸可登處,築短牆、置腰銃,環二十餘里為壁壘。琅遣署遊擊藍理以鳥船進攻八罩島,水急石利不得住;海潮驟長,忽與島平,颶風大作遽止,琅以手加額曰:「天佑我也」。師遂進。流矢傷目,不為止;總兵吳英繼之。斬三千餘人,克虎井、桶盤二嶼。

旋以百船分別東西,遺總兵陳蟒、魏明、董義、康玉率兵東指雞籠嶼、四角山,西指牛心灣,以分其勢。琅自督五十六船,分八隊,以八十船繼後,揚帆直擣。

鄭氐悉眾來拒,清師聯絡齊進,總兵林賢、朱天貴突入其陣;八隊踴躍奮呼,東西兩路夾政,波濤騰沸。自辰至申,焚其船百餘、斃其將及兵卒萬餘人,遂取澎湖。澎湖既定,乃以恩信結臺人:迎降將領弁目凡百六十五人,賞以袍帽;士卒四千八百五十三人,給以銀米;傷未及死者六百餘人,醫治之,送還臺。

降者相謂曰:「是真生死而肉骨也」!歸相傳說,引領望王師矣。國軒乘小船從吼門遁歸臺灣,與克塽及馮錫等震慴無措,乃遣使乞降;琅為奏請,上許之。八月,琅統兵自澎湖入鹿耳門,至臺灣;克塽率其屬薙髮,迎於水次,繳延平王金印。臺灣平。人謂鄭氏深仇,將快意焉。琅曰:「義不共戴,寧忍忘之!顧絕島新附,有一誅殘,恐上下疑阻,人情反側。吾所以銜恤茹痛著為此也」。居數日,乃刑牲奉幣,告於成功之廟曰:「自同安侯(成功父芝龍封同安侯)入臺地,始有居民。賜姓啟土,世為巖疆,莫可誰何!今某實賴天子威靈、將師之力,克有茲土,不辭滅國之愆,所以忠朝廷而報父兄之職分也。第某早歲,於賜姓有魚水之歡;中間微嫌,釀成大戾。某於賜姓,剪為讎敵,情念疇昔;蘆中窮士,義所不為。公義私恩,如是則已」。語畢,涕下。

加授琅靖海將軍,封為靖海侯,世襲罔替。遣侍郎蘇拜往福建,與督撫及琅議善後事宜,時有議遷其人、棄其地者。十二月,琅疏言:「明季設澎水標於金門,出汛至澎湖而止;臺灣原屬化外,土番雜處,未入版圖。然其時中國之民,潛往生聚於其間,已不下萬人;鄭芝龍為海寇時,以為巢穴。及崇禎元年,鄭龍就撫,借與紅毛為互市之所;紅毛遂聯結土番,招納內地民,成一海外之國,漸作邊患。至順治十八年,鄭成功攻破之,盤踞其地,糾集亡命、脅誘土番,荼毒海疆、窺伺南北,侵犯江浙。今其孫克塽納土歸命,若棄其地、遷其人,以有限之船渡無限之民,非閱數年難以報竣。倘渡載不盡,竄匿山谷,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也。且此地原為紅毛所有,時在垂涎,乘隙復踞,必竊窺內地;重以夾板船之精堅海外無敵,沿海諸省,斷難晏然。至時復勤師遠征,恐未易見效。如僅守澎湖,則孤懸汪洋之中,土地單薄,遠隔金門、廈門,豈不受制於彼,而能一朝居哉?臣伏思海氛既靖,汰內地溢設之官兵,分防兩處:臺灣設總兵一員、水師副將一員、陸營參將二員、兵八千名,澎湖設水師副一員、兵二千名。初無添兵增餉之費,已足以固守。其總、副、參、遊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轉升內地,誰不勉力竭忠?其地正賦雜糧,暫行蠲免。見在一萬之兵,仍給全餉三年;後開徵濟用,即不盡資內地轉輸。蓋籌天下之,劫必期萬全。臺灣雖在外島,實關四省要害。無論彼中耕種猶少資兵食,固當議留;即不為紅毛荒壤,必藉內地輓運,亦斷斷乎其不可棄。臣親歷其地,備見野沃土腴、物產利薄,耕桑並盛、魚鹽充足,滿山茂樹、遍處修竹,硫磺、水籐、糖、蔗、鹿皮一切日用之需,無所不有,實肥饒之區、險阻之域」。並繪臺灣地圖呈覽。疏入下議政王大臣等會議;大學士李霨奏,應如琅請。尋蘇拜與姚啟聖等亦從琅議,上允行。部議徵賦,略準鄭氐故額。琅言故額太重不可準,且其地土著者少,被掠人民多歸故籍,人去業荒,稅將安出;乃滅十分之四。琅又疏言:「鄭克塽應攜族屬,劉國軒、馮錫範應攜家口,同明裔朱恆等俱令赴京。

偽武職一千六百有奇、偽文職四百有奇,應候部議;降兵四萬餘人,或入伍、或歸農,各聽其便」。

二十四年三月,琅疏言:「慮事必計其久遠,防患在於未然。邇者,海既開,設關差定稅額。沿海商民,增造多船,飄洋貿易,捕採紛紛;水師汛防,無從稽察。據中軍參將張旺報稱:劉仕明繒船出口,給有官票往呂宋經紀,載貨無多,附搭人數一百三十三名。一船如此,餘概可知。弗為設法立規,節次搭載而往,恐內地貧乏人民俱為引去。以臺灣難民,尚荷皇上德意,移入內地安插;今內地之人,反聽其相引而之外國,殊非善固邦本之法。即觀外國進貢之船,人數有限,豈肯遺留一人在我中土?更考歷代以來,備防外國,甚為嚴密。今雖許其貿易,亦須有制,不可過縱。況新造貿易之船,皆輕快牢固、砲械全,倍於水師戰艦。倘或奸徒竊發,借其舟楫、攘其資本,恐致蔓延。蓋天下東南之形劫在海而不在陸,陸地之為患也有形,海外之藏奸也莫測。且臺灣、澎湖新闢,遠隔汪洋,雖有汛守官兵,一遭阻截,聲息難通。將東南環海地方,不又仰廑宸慮?臣在閩言閩,當此未然,深知情弊;伏乞敕部行令督、撫,各將通省之內凡可興販外國各港門,議定船數,每船酌定人數;其採捕漁船,亦設法使互相稽察,以杜汎逸海外:則禍患不萌,疆隅永以寧謐矣」。是年,琅疏請卹賞進勦澎湖傷亡及受傷兵丁。

二十七年七月,琅入覲。時福建陸路提督萬正色與陽為和好,陰相嫉妒;內閣學士錫住奏琅善用兵,但行事微覺好勝。上戒之。琅在鎮十餘年,以閩人罹海患久,閭閻元氣未復,一意休養生息;其大旨在寬以蒞、嚴以束兵。瀕海數千里,桑麻被野、煙火相接,琅之力也。

三十五年,卒於官,年七十有六。贈太子少傳,賜祭如典禮,諡「襄壯」。

琅諳於弢略,嘗與大學士李光地夜語及順治己亥年事。光地曰:「令賊不頓兵城下,驅而徑前者,是誠可危」!琅笑曰:「宜何向」?光地曰:「循山而東,奈何」?琅曰:「南北步馬,不相若久矣;眾寡勞逸又懸。所在雖響應作聲勢,實觀望不能為之助也。纔涉北地,與官軍交,賊立盡耳」。徐又曰:「向彼舍短用長者,委堅城泝江而上,所過不留、直趣荊襄,呼召滇粵三逆藩與之連結,搖動江以南以官軍,則禍甚於今日矣。棄舟楫之便而敝攻圍,故知賊無能為也」。光地以是知琅能。及光地家居,適琅出師,邂逅小店中。光地曰:「眾皆言南風不利,公必犯之,何也?」琅曰:「賈豎之言也!夫北風日夜猛,夜則更甚。自此至澎湖,舟戴星行,就能魚貫相尾,幸而不散。然島嶼悉賊據,到彼未能一戰奪之,舟無泊處。坐與行殊,風浪飄拍,軍不能合也,將何以戰?

夏至前後二十餘日風微夜靜,海水平如練,可以拋舟泊洋,聚而觀釁。不過七日,舉之必矣。用北風者徒幸萬一,南風則十全之算也。然節候月離,旬日間當有颶風,亦偶間歲不起,必用再戰。如守澎者劉,或死或敗,則勢盡膽喪矣。

臺灣可不戰而下」。光地喜曰:「寇平矣」。琅笑曰:「何相信也」?光地曰:「聞為將者必識天時利害、地理向背。較將之智力,公兼之矣,能無平乎」!琅以六月十四日舟發銅山、十六日至澎湖、二十二日剋勝,果在七日中。戰之日,東南角微雲起,劉方調遣拒敵,望見喜甚。須臾,雷聲殷殷,劉推翻食案,歎曰:「天命矣」!海行占風者以雲起為風兆、聞雷則散云。先是,鄭芝龍歸誠後,嘗過龍虎山,有異人為決未來事,語甚隱然,意若跨土稱孤、爭衡南面者。末云:「金雞唱、龍種消」。琅辛酉生,其專征又以辛酉年;龍種,芝龍子孫也。

後二十餘年而驗。

雍正十年,入賢良祠。子八人:次世綸,漕運總督;六世驃,水師提督;世驥、世騋、世驊。從子世騄(《國史本傳》、《陳萬策撰家傳》、《臺灣志略》、《榕村全集》、《王熙撰墓志》、《測海集》、《陶元藻撰傳》、《郎潛紀聞》)。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三十二。

 

 

頁二一二~二○

藍鼎元(陳夢林)

藍鼎元字玉霖,別字任庵,號鹿洲,漳浦人。藍氐世習海事,為將率有功;獨鼎元少孤,承父業,以績學聞。祖繼善,博學多識,以隱自高,年九十四卒。

祖母陳氏,傳在列女仁智。父斌,縣諸生,早卒,傳在遺逸。母許氏,恃女紅度日,市番薯種菜為糜撫鼎元。鼎元讀書山 中,月攜白鹽一罐,無他蔬。同學或揶揄之,作白鹽賦以自勵;日泛濫諸子百家、禮樂名物、韜略行陣,究心綜覈不輟,惟歲時一歸省先而已。年十七,觀海廈門,泛海舟,泝全閩島嶼、歷浙洋舟山,乘風而南,沿南澳、海門以歸。自謂此行所得者多,人莫能喻也。

歲癸未,四明陳某以翰林出知漳浦,饒經濟才,多善政;集紳士為講經之會,月課制藝、詩歌、古文辭。鼎元既喜經濟之學,又好古辭,請業論難,所學大進,拔童子試第一。學使者沈涵使入使院分校諸郡,有「國士無雙」之目。丁亥,儀封張伯行撫閩,建鼇峰書院,延九郡一州之有學行者纂訂儒先諸書;浦士最盛,謂藍生確然有守、毅然有為,經世之良材、吾道之羽異也。久之,念祖父母春秋高、母亦漸衰,辭歸侍養。伯行屢札要之,鼎元復書,其略云:「某幼喪父,賴祖父母及寡母辛苦提攜,以至今日。大父今年八十有九、大母年八十有二,日薄西山,此境豈能多得?又某有弟已長而未婚、有妹已長而未嫁,益以先君之柩多歷年所未歸土。每當苦雨淒風,肝腸寸裂。自侍執事以來,細觀儒先之書,竊聞聖賢之道最切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今也,有九旬之祖父母、垂白之寡母而不能養,有久停之柩而不能葬,有愆期之弟妹而不能婚嫁,自逃於八百里之外以博豐衣鮮食,縱使學問才力推倒一世,執事亦何居於此等人而欲進之於道耶!某雖不肖,頗知義利之辨,豈肯妄受人憐有所希冀?

筆耕舌耨,得稍供菽水足矣,豈可復以遠貽老親之望哉!曩侍執事一年,不敢稍露毫末者,恐形跡之間似乎有所希冀。今徵召再三,恐不知所以違命之故,將責以自暴自棄之罪;故敢布其愚衷,惟執事鑒諒焉」!自是,杜門讀書者十有一年。歲頻饑,作餓鄉記以自廣其志,世傳誦之。

辛丑夏四月,臺灣朱一貴之亂,竊踞全郡。邑令汪某方屬鼎元團練鄉勇,而族兄廷珍以南澳總兵統帥平臺,要與偕行;出入風濤戎馬間,羽檄紛馳,下筆千萬言立就,七日而賊平。所條畫犖犖大者:蒐羅漢門、小石門、大湖、崇爻諸山以清南、北、中路之餘孽,擒捕竹仔腳、三林港之逸賊,撫壆甲之流民。

凡經營歲餘,而全臺以寧。至於論羅漢門、阿猴林、檳榔林、郎嶠之不可棄,南、北路文武之駐紮要害,官兵營汛之添設更置,臺鎮之必不可移駐澎湖,哨船換班兵丁,舵繚斗椗各兵之必不換,剴切詳明;總督滿保多採其議。

雍正元年,以優貢貢太學。二年,北遊。三年,校書內廷,分修大清一統志,巨公宗匠共推有良史才。獻所為青海平定雅三篇、臨廱頌、日月合璧五星連珠頌、清河頌各一篇,一時聲噪輦下。六年冬,以大學士朱軾薦引見,條奏經理臺灣、河漕兼資海運、鳳陽民俗土田、黔蜀疆城六事。世宗嘉之,顧謂朱軾曰:「朕觀此人便用作道府,亦綽然有餘」。授廣東普寧縣知縣;隨降旨黔、蜀督撫會議,以四川遵義府屬改隸貴州,用鼎元所奏也。

普寧界潮陽、揭陽之間,故多盜,潮、揭尤盜藪。潮屬頻年大饑,或潛械清晝殺人而攫其金,飛簷穿壁,夜入人室。鼎元下車,嚴為教約。有王士毅者,盜屍誣告;鼎元廉得其實,反坐之及其主謀之訟師王爵亭、陳偉度。一邑稱神,諸盜亦稍斂跡。踰月,攝潮陽。比歲大饑,水陸汛凡五營脫而呼,相望於道;詢之,則縣不給兵食半載矣。邑故多逋賦,豪紳、劣衿、憲役、吏書尤甚,圖差緣為奸利,急則結黨空堂走東山以挾令。時憲檄借運程鄉鎮平倉米三千石給兵,鼎元:「此非計也!曠時日。且還運補倉,費於何出?天下豈有不完糧之邑哉」!揭榜通衢:「潮邑素號海濱鄒魯,士大夫明禮義、重廉恥。邇歲饑饉,急公者鮮,乃出無可如何。今年有秋,豈可仍居頑戶欠之名!又五營兵丁皆同鄉共井,非親即故;汝等平日藉兵力自衛,寧忍坐視其顛連?且鎮平小邑,尚能急公,有贏餘貸給;豈潮陽而甘出其下?通例糧米每石加耗一斗,今特從寬減,凡納本年者每石耗五升、舊欠耗三升,取足奏銷之費。逋賦,止問主名,雖父子兄弟析居,一無波累。本縣與士民休戚相關,搢紳衿監宜率先完納,以為民望給兵食。至於勢豪棍蠹俏仍故習,或圖差作奸侵蝕、鬨堂挾制,固不足辱本縣之紙墨鞭箠矣」。於是紳士爭赴納,十三都望風而趨,圖差莫敢不奉法者。邑故有漁船四百,每船例四金,新令至必輸金以易新照;鼎元峻卻之,勒石於泊舟之步。妖女林妙貴者,自號為「後天教主」、其姦夫胡阿秋號「仙居」,建淫祠於邑之北關,書符咒水為人治病求嗣、又能使寡婦夜見其夫;煽黨凡數百人,諸邑遠近踵至。遣吏卒捕之,皆言妙貴有陰兵,恐攝己為害。鼎元親詣擒之,庭鞫其狀,具得所為求嗣見夫者,聞之齒冷。鼎元悉焚其供狀、姓名,分別同惡二妖校於市,眾共碎其首而斃之。籍其居,改建棉陽書院,祀周、程、張、朱五先生,與都人士講學課文其中;作棉陽學準、立條約,以官租二百三十石捐為祭祀、師生膏火之費,正學興焉。鼎元既嚴治盜,劫港截徑、暮夜行竊,動輒見獲,盜多逸入他境,邑人皆賀。鼎元曰:「未也,是將有大焉者」。偵其窩,乃在百二十里潮、揭之交葫盧地,諸邑盜魁皆在,謀以眾由錢澳奪舟出海,為首者十有八人。營弁議以舟師扼隘掩捕之,鼎元曰:「不可。調兵則事洩,賊驚且走。不煩兵也」。密檄普寧尉選丁壯,若為蒐普盜者;兼程夜至葫盧地,圍窩者宅,擒其首七人,出軍械甚夥,十八人者以次俱獲。先是,南澳鎮檄普提洋盜二人。鼎元以出洋行劫,其黨必多;而廉二人者皆非是,出之,更得洋面積盜四十三人姓名。吏曰:「此他邑盜也」。鼎元曰:「洋面商賈,非吾赤子?且是以鄰國為壑也,吾弗忍」!分檄潮、揭諸邑勾致,悉按問如律。

邑故健訟,期輒千餘楮,訟師如雲。鼎元巡境內,勸課農桑,召父老問所疾苦,具得其姓名。鼎元曰:「傳語若輩,倘能改過,吾又何求」?有王元吉屍棄龍湫之野,其弟煌立以活殺賺和告其怨家楊姓。鼎元諦視煌立,心疑之,故設詞驚其約保。乃言「此訟師李阿柳、蕭邦棉及刑書鄭阿二合謀嚇詐所為,然未知元吉作何身死也」。詞內有曹阿左案盜。鼎元呼約保:「人命至重,今未得兇首。曹阿左不到,汝賄縱真兇,當以汝代矣」!約保大恐。翌日,鼎元自普旋驗,夜過石埠、潭鄉,老幼列炬羅拜於道。問「何為者」?曰:「我等素為盜所苦,今藉公無恙,故喜而來迎耳」。鼎元因問「遠近尚有竊賊否」?曰:「無之」。一老者附耳言:「龍湫埔有惡賊五人,死其一,則今日所驗之屍是已」。更言四人,則曹阿左其一也。質明,約保以阿左至。行竊拒捕,三人者俱在事,獨元吉傷重身死,鄉人移屍溪畔,而李、蕭諸人因搆煌立成此獄耳。

林軍師、陳興泰者,訟師之魁。有監生鄭氏告吳阿萬等殺傷田主、搶剝衣物而吳告鄭霸海橫抽、又使人赴各憲轅首告。鼎元鞫之,則吳詞盡虛。鼎元欸語謂吳:「若等兩歲荒歉,田主不以情相恤,刻意取盈。若拒之過當,事甚小;汝乃加以霸海橫抽,其罪甚大。若直窮到底,則汝自罹反坐,罪大於抗租。此訟師誤汝,將奈何」!吳叩頭謝:「軍師言:我有奇計置久租勿道,以霸海橫抽控郡省縣官,自不敢拘審。准則鄭之家破;即不准,遷延時日,久租事灰矣」。

問「軍師為誰」?曰:「林軍師炯璧也」。鼎元遺役疾走其家,及其案頭字跡取以來,則吳詞在焉。軍師乃慴服。

陳興泰利丐者蔡阿灶屋地,族人陳興覲先之。阿灶病死,興泰呼其弟阿辰、阿完、阿尾飲食之,謂之曰:「我有奇計,汝兄可得美棺衾,汝兄弟不憂乏食」。乃命三人者舁屍至興覲門。興覲大驚,而陳、蔡兩姓集屍所,共斥其非。辰元內恧,以興泰所給米轉給人舁瘞之。興泰陰誘阿尾於家,以買地僥價、打死抑埋告興覲具訴。未質而鼎元詣會城,興泰率黨窘辱興覲百端,嗾阿尾復控於郡。鼎元歸訊,呼阿辰、阿完至前曰:「事,我已盡知。汝二人前以興泰所給米瘞汝兄,信有良心,當不至餓死。

汝以實言,不累汝」!辰完盡吐其實。興泰猶堅執並無藏養阿尾,興覲乃誘阿辰、阿完養於家。鼎元曰:「此易辦耳!伊兄弟同乞食廟中,阿辰、阿完面青黃,乃餓莩無食;阿尾面獨紅白如宿飽,非興泰誘養而何」?左右皆驚,興泰遂無復置辯。

樂舞生蕭振綱銜舊怨,群毆諸生陳詢益於道,而誣其包捐僥賴,以鄭桐為證。桐稱武生,鼎元望桐非端士,問曰:「汝武生之名即鄭桐」?曰:「鄭棉絃」。

「然則汝小名鄭阿桐乎」?曰:「阿福」。「然則鄭桐何謂也」?曰:「字耳」,鼎元曰:「今人字皆以兩,惟古人乃有一字之字,然則汝古人乎」?曰:「實字奕桐」。鼎元拍案大笑曰:「汝訟棍也!僉名花押,豈有吝名字止書其半之理」?

鄭語塞。呼陳姓質之,果梅花鄉訟師也。振綱父嘉福,亦諸生,老矣;呼之堂上,曰:「鄭桐詭名已首服矣。汝子行兇毆剝、假券欺官,乃盜賊光棍所為,應死。吾憐汝老,舐犢事非本心,以實告,當曲宥汝子」。皆叩頭謝。

餓丐溺水死,有鄭候秩之妻告蕭邦武等五人毆迫落水。其子鄭阿伯載屍以來,母子杖衰哀慟;左右驗之,則屍已腐爛。鼎元心疑,勒令阿伯子自行收殮,眾皆驚愕。鼎元呼邦武五人:「若等知鄭侯秩未死否」?皆曰:「不知」。「然則若等自甘償命乎」?皆涕泣。鼎元曰:「無益也。侯秩舊充保正,縱盜殃民。今見我來,畏法,更逃遁行詐耳。潮之逋逃藪不過惠來、海豐、甲子所、碣石譇路,亦何難獲」?越五日,邦武果於惠來獲侯秩以歸,觀者如堵。陳氏、阿伯伏地請死,並獲其造謀之訟師陳阿辰並治之;潮人以為死丐得妻子也。

鼎元治獄固嚴,然盜賊罪狀未著者輒之;大辟或竟日不食。訟師治其尤著,小犯則反覆開導,戒以自新。至旒翻李振川之成案、力爭兵丁蔡高之非辜,雪劉公喜文實之冤誣、折林賢娘之長舌,人以為包孝肅復生。然性伉直,平反訟獄,數與上官忤,忌之者眾。初,制撫以潮屬數饑請於朝,撥省倉西穀貯各縣備賑。惠潮道樓儼故為廣州守,自請以存留穀價糴運,省勞費。置船戶於獄。

運官稱樓道之命,請釋之;鼎元以事經通詳,不許。儼銜之,屬藩臬誣六欸、栽贓千餘;所革漁船例金,其首也。漁人齎石刻鳴冤,弗省。奏上,奉旨革職;而儼旋升臬司,周內成獄。二邑士民奔走欷歔,挈榼提筐相望於道。惠來人王希五,年八十餘,攜米五升、雞子十數枚為饋,拄杖行二百里,謁鼎元曰:「天乎!公乃至此」!涕泗交下。總督郝玉麟再訊,知其冤,貽書巡撫謀昭雪;諸公固持之。士民爭投匭代償官負,例得回籍。適臺灣諸番亂,玉麟調督福建,知鼎元習臺事,要與偕行;而鄂彌達代督兩廣,稔鼎元才,留之幕府。鼎元為玉麟條陳臺灣十事。其冬,鄂具摺申明被誣始末,特旨召見。奏對良久,命署廣州府知府,賜御書諭訓、詩文及貂皮、紫金錠、香珠等物;蓋異數也。鼎元自以受殊遇;廣州省會旗民雜沓、番舶出入縱橫,而香山、澳門紅夷築城設砲臺,居天險,思所以調劑振刷之。乃抵任甫一月遽卒,年五十有四。同里蔡世遠嘗語人:「鹿洲開拓心胸、推倒豪傑,陳同甫一流人物也。然氣盛,或不免於禍」。逮被劾落職,世遠曰:「此非其驗歟」!

雅意著述;風雲月露不以染其筆端,見忠孝節義必紀之。修一統志,盡海內外之山川、風土、百蠻題題鑿齒之情形無不瞭如指掌;東南海疆,尤熟悉而加意焉。其論臺灣事宜書、論南洋事宜書、福建全省總圖說、粵夷論、潮州海防圖說,全洋形勢瞭如指掌。至論北直水利、論江南應分州縣、貴州全省總論、論邊省苗蠻事宜,經世之才目所僅見,文章亦遠出劉龍洲、陳同甫、唐荊川上。

及觀請修明史綱目一書,於建文、永樂之際尤三致意。壬午忠節略詳載方孝孺以下殉節諸人,謂永樂殘忍慘虐,為開闢姒來所未有。宋史繁蕪,嘗於潮陽獄中釐正而欲更修之;未就,今存於家。在獄踰時,色怡而貌益睟,誦讀聲朗朗出金石。所著鹿州初集二十卷、女學六卷、潮州府志俱梓行世。男六人。長雲錦,福建水師提標都司僉書。

初,鼎元與同邑陳夢林友善,皆為張伯行所禮。夢林字少林,幼失怙恃,鞠於林,故以命名。長游四,方兵事。滿保之征臺灣也,屬夢林參軍事。隨大師渡海平賊返,滿保將薦授以官,夢林辭。諸大臣多欲推轂者,卒不果。以諸生老(《子雲錦撰行述》、《頤道堂文鈔》、《鹿皋詩集》、《熙朝新語》、《左海文集》)。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三十六。

 

 

頁二五四~八

王得祿

王德祿字玉峰,其先江西南城人。曾祖奇生以軍伍死臺灣朱一貴難,賜恩騎尉,遂為臺灣諸羅人;諸羅後改名嘉義。得祿將家子,短小精悍,嫻弓馬、習兵略,為諸羅武生。世豐於財。屬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反,破諸羅;得祿散家財,募義勇五百人,從總鎮柴大紀復諸羅,授軍前把總。大小十九戰,殺賊目二十餘人;進千總。五十二年,郡王福康安統大軍入臺,得祿隸參贊海蘭察麾下,屢立戰功。瑯[王*喬]得賊渠莊大田。臺灣平,賞戴花翎,加五品銜。

六十年,內渡,充督標右營千總。從總督覺羅伍拉納渡臺,平陳周全並俘彰化賊首程文妙以歸。

臺灣無事,而海盜時警;嘉慶元年,奉檄出海先後擊沈賊舟四,改水師。

三年,獲賊目於斧頭澳洋、白犬洋、北關洋等處,握南澳鎮標左營水師守備。

當是時,海巨盜蔡牽、朱濆等偽名號數十群起,而牽黨又十數輩,分擾諸洋;浙撫阮元奏以福建水師提督李長庚為閩浙水師總統辦賊。得祿奉長庚檄,歷擒牽黨翁吉等十六名於黑水外洋、陳高等九名於金鄉洋,用砲轟斃著名賊目董沐等九十二名於竿塘下目洋。握金門鎮標右營遊擊,從總鎮與賊戢大嶝、蟳窟等洋,飛砲傷左脅,不顧;揮軍士奮勇殺賊,生得賊目蔡協、方臺等十六名。擢澎湖水師副將。

十年,至鎮未三月,牽船突抵澎湖,逼岸將登;亟率弁兵用大砲轟退,殺傷無算,生得賊目王杉,牽駕小舟逸去。時長庚移浙江提督,以總統師屢挫牽於浙海青龍港、斗米洋,功最諸將。得祿是役復蹙之,牽勢稍衰矣。是年冬,牽乃陰結陸地奸民屯洲仔尾,窺臺灣府,用長圍;奸民助之,復震。得祿得長庚符,倍道而進,至鹿耳門為賊沈舟塞隘,不得入;乃駕小艇,由大港趨安平,與長庚會。僱募澎湖,合義勇三百人,五戰皆捷,遂乘夜攏泊洲仔尾。十一年二月,長庚會師水陸夾擊。得祿奉派督弁兵義勇先登迫賊巢,以火攻船燒其屯聚,火光燭天;賊首尾衝斷,大敗,退保北汕,功在頃刻矣。先是,長庚鑿同安船沈塞鹿耳門,防賊逸;會東風作,潮驟漲一尺,舟悉浮去。牽奪門出,復逸。臺灣圍解,而得祿與長庚坐牽逸奪職。

已而牽瞰鹿耳門兵撤,復擁眾逼府城。欽差將軍賽沖阿適浮海至,令得祿帶兵船十二、小澎船二十,由鹿耳門踹入賊陣,沈賊船十一,殺賊二千,生擒賊目林略、傅琛,獲偽印刻「正大光明王」五字,砲械無算;牽自是不敢窺臺灣。詔復舊職,加總兵銜。是年十二月為真總兵,鎮福寧。而長庚亦以是年四月大敗牽於定海漁山洋,還職,與得祿併力。

十二年,奉長庚令,會同舟師進勦牽,牽黨以次削平。還,移鎮南澳。長庚以浙江清軍獨當牽舟,幾生得牽矣;忽風浪驟作,長庚倉卒中砲死,人皆痛失長庚而惜得祿不在軍也。而大股賊朱濆出沒鹿港、淡水洋,與牽相犄角。得祿方帶兵船過臺,至大雞籠,見濆屯氛甚,即回師直指所屯,擊斃七百人,生擒濆驍將林紅,濆脫走臺灣後蘇澳番界,追及之。以澳口狹,揮火攻船先進,燬其船,列兵澳口施砲;自午至申,轟擊死者無算,沈燬賊船六。濆乘夜跳去,為別將許松年砲斃。於是廷臣議代李長庚任者,僉曰莫如王得祿。

十三年正月,授浙江提督,領長庚水師,專勦蔡牽。尋移福建。

十四年五月,遇鳳尾幫賊首陳漢於海壇外洋,殲之。七月,遇賊首陽阿豪於大岝外洋、溫阿貳於烏坵外洋,皆生得;海氛稍靜,顧獨蔡牽在。得祿擊楫曰:

「不得牽,不返旆也」!八月,遇諸魚山外洋。

得祿自以身經不餘戰,僅兩當蔡牽又垂獲而遁,令眾兵船專注牽舟。會邱提良功以浙江水師至,相與戮力,望星光窮躡,及之於黑水深洋,夾攻之。已逼牽船[舟*皮]邊,尾樓皆觸火燬,遂用所乘艨艟號「填海子」者犁沈之,牽落海死;二十餘年巨寇遂平。論功封二等子,賞戴雙眼花翎;良功亦得三等男封並世襲。於時諸股賊尚有駱仔盧幫、深滬治幫、金門鎮幫,並獲餘黨曾廷、李平、吳厚等。

以十六年七月朝京師。召見,問營伍水師甚悉。而閩浙海吳屬、黃茂二幫續起。十七年二月,親督舟師討吳屬於洋芝外洋,擊其舟,桅斷礁碎,屬泅水遁;隨勦茂,窮蹙逃瑯[王*喬]南洋,為臺灣鎮道擒解。閩、浙二海肅清。

光元年,移浙江提督。二年,舊傷發,奏請解任回籍,遂徙同安廈門家焉。

道十二年九月,陳辨等倡亂嘉義,戕守令。得祿已乞身十年矣,聞變,暗嗚起曰:「某年十六從軍,與平諸羅賊。今賊起故地,某雖老病,尚能為國殺賊」!

遂率家騎從總督祖洛、將軍松額而東。時渠魁已為馬提督濟勝得,乃入山搜捕餘黨數十百人,全臺寧謐。特旨加宮保,歸老廈門(《抑快軒文集》、《姚瑩識小錄》)。

──以上錄自《福建列傳》卷三十七。

 

 

頁三一○

林謙光

林謙光字道牧,長樂人。康熙壬子副貢生,官政和教諭,延平、臺灣兩府教授。篤學勵行,誨人不倦,多士為立去思碑。擢知桐鄉縣,移分宜,以勸農愛士為本。卒於官。祀鄉賢(《道光舊志》)。

──以上錄自《福建循吏傳》卷一。

 

 

頁三五四~六

陳夢林

陳夢林字少林,漳浦人。父聿毅,遭亂,轉徙潮州,生夢林。二歲而母卒,鞠於浙人僑居於潮者曰林雄,養且教,以至成人,因自名曰夢林。少發憤讀書,留心經濟,習兵事。康熙二十五年,客遊貴州。或勸以貴州籍應試,學使者拔第一。黔州知州黃秉中奇其才,為援例入太學,勸歸閩。時漳浦知縣陳汝咸會諸生講經,心賞夢林;又受知於學使者沈涵及巡撫張伯行。

五十年,秉中撫閩,招入署。會海盜鄭盡心為官軍所追南奔,詔捕之急,巡撫懸千金購能盡心者。方書榜,夢林前曰:「賊不能獲也」!巡撫愕然曰:「云何」?夢林曰:「逋盜入內地,無人識者。即能識,疇不懼後禍?當購賊黨相擒,予重賞,其可」。巡撫如言,盡心果為其黨高允泮擒以獻。

初,林雄卒於廣東。其長子一新卒於浙。一新遺子聖祥,夢林自閩往視者數矣。至是,念己日就衰,斥田園得百餘金,自攜以畀聖祥。渡曹娥江,訪汝咸之子於寧波;過浙,哭故學使沈涵於歸安。乃由吳淞渡海南歸,所過洋面,相度形勢。

康熙五十五年,當路聘夢林修臺灣諸羅縣志;於島嶼汊港之出入險易、戰艦民船之大小堅脆,洞若觀火。六十年朱一貴倡亂,夢林方南遊南澳,訪總兵藍廷珍。廷珍問策。夢林為上策制府滿保,請速移節駐廈門,調兵餉。策上,而制府已先發。時提督施世驃與廷珍議統舟師,定南北中三路進勦。夢林力陳南路海道險惡,舟不能泊;當會澎湖,相風便分兩路。大將由中入鹿耳門、副將由北趨西港,繞賊背後,計萬全。又陳戰鑑宜用輕捷,以便操駛。制府用其言。聘入幕,為治裝;前席請曰:「生為我一行。事定,當不失郡守」。笑曰:「夢林冀護鄉里耳,無他願也」。遂行。至則與世驃、廷珍規畫事機,縛渠魁、搜餘黨,招反側、拊善良。時守令未至,事皆決於幕府;告密者眾,持重不發,民情安輯。留臺五閱月;還報,制府欲敘功以實前言,夢林固辭而歸,遂絕口不言臺事。讀書鼇峰,與修先儒書。鄉試同考官慕其文,欲為地,峻拒之。

雍正元年,詔舉考廉;當事欲以夢林應,固謝而止。所善禮部侍郎蔡世遠、刑部侍郎黎致遠、吏部侍郎沈近思,皆以書問,邀遊長安;俱以足疾辭,不赴。

乾隆七年,巡撫以博學宏詞薦,亦不赴。是時年七十有三矣,夢林乃言曰:「吾少孤,涉獵書傳、作文字,求科第而已。既不可得,傭筆墨,從軍草檄,奏記謬為世所賞,吾恧焉。辱交諸君子,強自刻厲;為貧故,間受禮餽,常以為媿。

顧自反生平借箸運籌,孟子所云『無欲害人心』者或庶幾焉。第居賤志不行,未能充之耳。若利己妨人,馳聲華、借權貴以榮身飽家,雖轉死溝壑,不為也」!

所居屢遷,額曰「他齋」;人稱為他齋先生。蔡世遠家居時,入縣必宿他齋,縱談竟夕。外惟阮文、莊亨陽稱同志;晚尤善雷鋐。疾革,遺命以志銘屬莊、以傳屬雷。年七十有六。好為詩,遊臺諸,蔡世遠、沈近思謂其不減杜少陵(《道光通志》)。

──以上錄自《福建文苑傳》卷七。

 

 

頁三五六

朱仕玠

朱仕玠字璧豐,仕琇弟,拔貢生。教諭德化,移鳳山,擢知內黃縣,遂歸。

仕玠能古今文,尤工詩。嘗以古今論詩稱宋嚴氏,然所見僅能盡盛唐諸人之美;至其前者,皆不能合也。因舉經能溫柔敦厚四言為詩本,其所自為格玫高簡。

閩詩,自明初林鴻、高棟倡盛唐之學,摹擬失真,沿成習派。仕玠因輯何梅、李榮英、族父璜、世父霞四家詩(皆出自新意,不囿於土風)為《濉溪四家詩鈔》(《道光舊志》)。

──以上錄自《福建文苑傳》卷八。

 

 

頁三九九

石田和尚

石田和尚,會稽人,精通內藏。莊烈帝常召入禁中,問成佛宗旨;對曰:

「陛下治世,自有帝王道法;佛教特臣自善其身耳」。帝悚然重其言,留半年辭歸。甲申國變,號哭;糾合義旅,屢著戰功。及唐王入閩,杖策從之;封護國禪師,賜紫衣金印。後依魯王,據連江。清兵至,石田隱琅琦白雲山;已又結庵週溪白鼻巖。常以詩寓其感慨;詠歸燕云:「陽春轉時和風起,燕子歸來梁上語;天涯多少未歸人,見汝歸來淚如雨」(《道光舊志》)。

 

 

頁三九九~四○○

行盛(通津)

行盛字本充,仙遊人,明季諸生。為僧後,掩關禁足。每入定,幢幢時現光怪。通津字本止,號窮子,住蒼嶺喦。有《跫音集》(《莆風清籟集》、《道光舊志》)。

 

機紹

機紹字天月,仙遊詩僧。本姓顧,名招,字雪來,邑諸生。明末祝髮,與諸遺老結逋山社,慷慨悲鳴。詩風廋辭讔語(《道光舊志》)。

 

廣禪(如容)

廣禪字十生,俗姓唐,萬曆中諸生。國變後,住九座龍潭寺。有《冰雪集》。

如容字無礙,號芥庵,住上田院。皆仙遊明末詩僧(《莆風清籟集》)。

──以上錄《福建高僧傳》卷六。

 

宏濟

宏濟字益然,俗姓汪,名沐日,字扶光,歙縣人。崇禎癸酉舉人,官武選主事。甲申國變,遁跡入浦為僧,主吳山者三十五年。山多虎,叱之咸慴伏。

邑令造訪,途遇虎,麾使去;令為築天香閣以延禮焉。晚寓揚州;將卒,作詩簡黃山諸子,復言前身為孤山老僧,以所書法華經某卷藏某處為信(《道光舊志》)。

 

 

頁四○一

李茂春

李茂春字正青,龍溪人,明末舉人。後居臺而遯於禪;放浪山水間,跣足岸幘,旁若無人。構禪亭曰「夢蝶」,與諸僧誦經自娛;人號「李菩薩」(道光舊志)。

 

定因

定因,明末泉州僧。膂力絕人,尤精少林拳棍,弟子習其技者數百人。每有遠行,輒煮米數斗,盡食之,途中可數日不食。時漳州有虎,甚獰,食人畜亡算。太守必欲殪之,集兵士壯千人,持利械以往;虎負嵎眈眈,無敢近者。

定因適以事至;眾見之,譟曰:「事濟矣」!群走告之;定因曰:「殺虎易耳。

顧此虎非他比,須鐵鈀五十斤者乃足制之」。遍試無當意者,僅一鈀滿十五、六斤;曰:「此稍可耳;然不能制其死命,須弟子一人同行乃可」。以槍授弟子,己持鐵鈀先之。未至十步外,虎怒,騰起數丈,直取定因者三,皆避之;急以鈀擊虎首,虎哮吼。鈀折,急呼弟子以槍刺之,自喉達尻,虎立斃。官重賞之,不受而去。時鄭氏方據臺灣、漳、泉間,拳勇少年多往從之,往往得官;定因不屑也。或厚遺之,亦隨手散去。以老壽終(《聆風篛雜綴》)。

 

 

頁四○二

嬾公

嬾公,明益藩第八子朱由[植/心]孫也。由[植/心]封永寧王;乙酉建昌陷,王走粵招義勇,一月間復建、撫二郡。時敵將王得仁堅壁不敢出戰、餉竭,遣世子入閩乞師。

永勝伯鄭采逗遛不進,世子號泣徒步反;父子遂被執,不屈死。世子妃彭氏善兵法,亦提師駐閩汀州為犄角勢。閏王與世子變,乃命其子和[復/土]出關,屬牙將曰:「王、世子殉,吾無獨生理。明事縱不可為,奈何絕一線脈也!爾善視此子」。妃鼓兵出戰敗,自經。和[復/土]即嬾公,時六歲。薙髮入空門,結茅於建昌東關外,寺名中洲。

嬾公嗜山水,能詩(《松址集》)。

 

無疑

無疑,同安人,戒行端嚴。順治五年春,鄭成功據同安,以葉翼雲為知縣、陳鼎為教諭;秋,官軍攻破之,屠其城,枕尸塞路。無疑率其徒達因等七人親以草薦裹尸,舁往城外火化,掘地十餘丈而為之厝,標曰同歸所。漳州被圍,死者數萬;解圍時,無疑又偕其徒收瘞焉。終於長興甘露寺(《道光舊志》)。

──以上錄《福建高僧傳》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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