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於:1998.07,〈兩首有關臺灣僧人抗清的詩作〉,《臺灣大學佛學研究中心學報》,3:281-290。
明鄭覆亡後, 台灣先人常有抗清活動, 佛教僧人也不例外。本文透過陳夢林
題為<鹿耳門即事>的詩作, 以及黃儀文題為<紀許逆滋事五古‧袈娑賊>詩作, 分
別討論朱一貴事件和張丙事件中, 台灣僧人參與抗清活動的事實。這些參與抗清
活動的台灣僧人, 並不是出於佛教的信仰或理想; 而是具有強烈「漢族意識」的
民族主義信徒。這和一般抗清事件中的參與人士, 並無差別。
關鍵詞: 朱一貴, 張丙, 萬和尚, 林和尚, 袈娑賊, <鹿耳門即事>, <紀許逆滋事五古>。
一、與朱一貴事件有關的詩作
朱一貴(?-1721), 明末福建長泰人。明亡後, 遷居臺灣, 以養鴨為業, 人稱「鴨母王」。清‧康熙60年(1721年)夏初, 結合黃殿、李勇等人, 率眾抗清, 各地紛紛響應, 佔領全臺, 稱中興王, 建元永和。是年六月, 兵敗被俘, 就刑於北京。史稱「朱一貴事件」。
朱一貴事件和佛教的關係, 各和有關台灣的地方志, 都少有提到。只有同治
10 年 (1871) 刊行的《淡水廳志》, 引《新修通志》說: 『.... 擒斬賊目萬和
尚。』 (註1) 其中, 「萬和尚」看來像是僧人, 但以俗家姓氏「萬」字, 貫在
前頭, 非佛家習慣。因此, 萬和尚是否出家僧人, 並無法確定。
但是, 依照連橫 (1878-1936), 《台灣通史 (卷 30) ‧列傳二‧朱一貴傳》
, 朱一貴事件應該和佛教有密切關聯。連橫說:
朱一貴....明亡後, 居羅漢內門....性任俠, 所往來多故國遺民、草澤
壯士, 以至奇僧、劍客; 留宿其家, 宰鴨煮酒, 痛譚亡國事, 每至悲歔
不已。康熙六十年奉....樹大元帥朱。夜攻岡山汛, 克之....諸羅縣人
賴池....萬和尚....等起兵應。(註2)
引文說到三件事情: (1)朱一貴住在「羅漢內門」; (2)朱一貴交往的對象包
括「奇僧」; (3)夜攻岡山汛時, 有萬和尚等人起兵相應。 其中, 萬和尚應是住
在岡山汛的出家僧人。而羅漢門, 即今臺南、高雄、屏東一帶, 包括新化、內門
阿蓮、阿公店、烏山頭、虎頭埤、岡山、大岡山、旗山、美濃、六堆、萬巒、鳳
山、屏東等平埔族為主、漢人為輔的雜居地(註3)。而朱一貴則是住在內門鄉。
羅漢門這一帶, 從明鄭時期以來, 即有寺廟存在。明末遺老沈光文(註4),由
於得罪鄭經(註5), 因而『變服為僧, 逃入北鄙, 結茅羅漢門山中』(註6)。沈光
文既然在羅漢門山中結茅為僧, 可見明末清初之時, 羅漢門已有簡單的佛寺存在
(註7)。
(1)
朱一貴抗清事件, 發生於康熙60年(西元1721年),離沈光文來臺灣的年代(西
元1662年), 已有六、七十年之久。 此時羅漢門, 除了沈光文出家後所結茅廬之
外, 相信已有其他佛寺存在。朱一貴所結交的「奇僧」, 應該就是這些佛寺裏的
僧人。
連橫說到朱一貴抗清和「奇僧」有關。這可能和下文所要討論的陳夢林詩作
有關, 也可能和連橫的佛教信仰有關。連橫任職台南新報社漢文主筆期間, 曾參
與台灣佛教青年會所主辦的「佛教大講演會」, 講題是 < 東洋哲學與佛教 >。
台灣佛教青年會, 創立於大正五年 (1894), 隸屬日本曹洞宗, 會址設於台北市東
門曹洞宗本山台灣別院之內 (今台北市東門附近 )。該會推動台灣佛教的改革運
動, 舉凡「台灣佛教振興策」、「台灣佛教改革論」、「台灣佛教統一論」、「
正信佛教新運動」、「僧伽生產論」、「佛教徒教育問題」等『 台灣三百年來還
未有人提起的佛教大問題』, 都是該會所熱衷關切、討論的問題。該會參與者林
德林曾說: 該會乃『台灣佛教新運動之先驅』 (註 8)。連橫既然是「台灣佛教新
運動之先驅」之一, 其佛教信仰乃一改革性的信仰, 應無疑問。他之所以將「奇
僧」一詞, 加入朱一貴事件的參與者當中, 想必和他的這一信仰有關吧 ?
另外, 日藉台灣史家 - 伊能嘉矩 (1867-1925), 在他的《台灣文化志》一書
當中, 依據各種《府志》、《縣志》等古文獻, 則是這樣描述朱一貴事件:
朱一貴亂時, 有一異僧, 異服怪飾, 週遊街巷, 詭稱天帝使告台民曰:
『四月杪將有大難, 難至時, 惟在門前設香案, 以黃紙為小旗書「帝令
」二字, 插於案中, 可免。』及賊至, 家家如僧之言, 故官兵見者以為
百姓悉從賊, 致各慌亂, 以至於敗。(原註: 據《平臺紀略》)陳夢林題
「鹿耳門即事」之詩註有『僧即賊黨也, 賊平, 僧伏誅』之記載。
(註9)
引文提到了陳夢林題為「鹿耳門即事」的詩作。刊行於康熙、雍正年間(166
2-1735) 的《台海使槎錄》, 也提到了這一詩作。(註 10) 《台海使槎錄》作者
黃叔璥, 康熙、雍正年間, 曾任巡台御史, 也曾參與緝捕朱一貴事件中, 唯一逃
亡的要犯 -- 王忠 (註 11)。因此, 該書的記載應是可信的史料。
陳夢林, 福建漳浦人, 康熙 55 年 (西元 1716 年 ), 應聘來臺纂修《諸羅
縣志》。康熙 60 年, 朱一貴反, 陳夢林目睹了整個事件的始末。詩作<鹿耳門即
事 > 共有八首, 陳漢光曾有下面的評語: 『此詩詠康熙六十年臺灣朱一貴之反,
自庚子 (五十九 )至壬寅 (六十一 )前後三年, 實乃史詩也』。(註 12) 可見這
八首詩作乃是有關朱一貴事件的第一手資料。其中, 第三首即伊能嘉矩《 台灣文
化志》所引, 共八句, 現抄錄如下(註13):
地震民訛桐不華, 處堂燕雀自喧嘩。
無端半夜風塵起, 幾處平明旌旆遮。
牧豎橫篙穿赤甲, 將軍戰血漫黃沙。
傳聞最是游公壯, 登岸漂然不顧家。
詩作第一句, 說到了發生在康熙59年(庚子年, 西元1720年)十月到十二月之
間, 臺灣南部的大地震(註14); 也說到了次年(辛丑年), 臺灣南部刺桐花不開的
自然界異象(註15)。 詩中第一、五、六、七、八等五句之下, 各有數行夾註(註
(2)
16)。其中第一句的部分夾註, 曾被伊能嘉矩所引; 而其全部夾註則是:
庚子春, 有高永壽者詣帥府自首云: 至瑯蟜, 一人乘筏, 引入山後大澳
中, 船隻甲仗甚盛, 中渠帥一人名朱一貴云云。鎮道以為妖言, 杖枷於
市, 辛丑, 群賊陷郡治, 議所立, 因以朱祖冒一貴名。賊平, 遣人入瑯
蟜, 覓並無其處, 亦異事也。是年冬十一月, 地大震。臺多莿桐, 辛
丑春闔郡無一華者。有妖僧異服, 倡言大難將至, 門書「帝令」二字則
免。僧即賊黨也。賊平, 僧伏誅。(註17)
詩作第一句的夾註最後, 說到了「妖僧異服」、「僧即賊黨」等事; 因此,
似乎確定, 朱一貴的抗清事件當中, 應有僧人參與。這些僧人, 則是住在羅漢門
的佛寺當中。
二、與張丙事件有關的詩作
事實上, 羅漢門的臺灣佛教僧人, 參與反清活動, 並不只發生在朱一貴事件
; 也發生在道光12年(西元1832年)九月的張丙抗清事件。
張丙(?-1833), 嘉義人。道光12年(1832年)夏, 大旱, 缺米糧, 被誣私通盜
匪, 劫取米糧, 因而入獄。出獄後, 結合陳辨、詹通、許成、黃成等人起來造反
, 自稱開國大元帥, 建號天運。道光13年(1833年)冬平定, 張丙、陳辨、詹通等
人, 皆就刑於北京。(註18)
對於這個事件, 鄭蘭, <勦平許逆紀事並序>, 曾有這樣的記載:
...緣北匪之披猖(原註: 道光十二年九月杪, 嘉邑賊匪張丙等戕官長攻
城)....幾箇袈娑賊, 林和尚(原註: 岡山寺僧)獨佩小觀音(原註: 沙門
作亂, 代有其人; 至邀菩薩作賊, 則未之聞也。錄此以誌異云。) 逆理
必然獲罪, 偽幟敢云「順天」(註19);出家不作好人, 真佛那肯助戰(原
註: 禿奴豎旂岡山巖, 恐人不附, 造謠云: 『天變地變, 觀音媽來助戰
。』)(註20)
(3)
引文明白說到了「幾箇袈娑賊」, 參與了這次事件。其中, 岡山寺僧林和尚
, 還「獨佩小觀音」(在身上?)。這些「袈娑賊」, 在岡山巖上豎起旂旗, 還「造
謠」: 天變地變, 觀音媽(觀世音菩薩)來助戰。
張丙事件應該不是什麼嚴重的反清事件, 以至大部分的《縣志》、《廳志》
, 例如《噶瑪蘭廳志》(西元1852年刊行)、 《淡水廳志》(西元1871年刊行)、
《澎湖廳志》 (西元 1893 年刊行 )、《苗栗縣志》 (西元 1893 年刊行)、《恒
春縣志》 (西元 1894 年刊行 )、《苑裡志》 (西元 1897 年刊行 ), 《新竹縣
志初稿》 (西元 1898 年刊行 ), 乃至《樹杞林志》 (西元 1898 年刊行 )、都
沒有正式記載這一事件。只有《 彰化縣志 (卷 8). 人物志. 軍功 》當中, 提到
『道光十二年, 張丙滋事案軍功』的有功人員名單(註21)。
倒是初刊於民國九、十年間的連橫《臺灣通史(卷3)‧經營紀》,曾簡略地提
到這個事件: 『閏九月, 嘉義張丙起事, 鳳山亦亂。十一月, 福建陸路提督馬濟
勝以兵平之。』並於同書卷32, <列傳四>, 為張丙立了一個相當完全的傳記。另
外, 成書於民國 11 年, 由陳衍所纂修的《臺灣通紀》 (註 22), 則依據《訟齋
文集》, 對這一事件, 有詳細的記載; 其中有一段是這樣的:
(道光)十二年(一八三二)閏九月, 張丙倡亂嘉義, 戕知縣、知府, 圍嘉
義城, 困總兵匝月, 破鹽水港, 劫軍火器械於曾文溪, 彰化黃城陷斗六
門, 是為北路賊。鳳山許成、臺灣林海攻鳳山、奪羅漢門應張丙, 為南
路賊。....凡三閱月而事平。(註23)
引文所說到的「北路賊」, 應該即是前文鄭蘭<勦平許逆紀事並序>中所說到
的「北匪」。另外, 陳衍還說:
北路彰化縣之賊黃城受張丙約, 以月之十二日旗嘉、彰交界之林圮埔
, 偽稱興漢大元帥, 用大明主年號; 以僧允報為謀主。(註24)
引文最後一句- 「以僧允報為謀主」, 意義不是很清楚, 但再一次證明張丙
事件確有僧人參加。
有關張丙事件, 當時的鳳山邑附貢生- 黃文儀, 曾撰有<紀許逆滋事五古>,
共十二首; 其中第八首題為<袈娑賊>,描述岡山僧人參與張丙事件的情形(註25):
(4)
禿奴敢作賊, 樹幟岡上殿;
一陣袈娑兵, 箇箇羅漢面。
三、小結
明鄭時期和清代的臺灣早期佛教, 出家僧人大體分成四類: 首先是明末遺老
, 失意於政壇, 因而「逃禪」出家; 沈光文的「變服為僧」, 即為一例。第二類
是, 明朝覆亡之後, 隨著移民潮逃難而來的一般出家僧人或變服為僧的百姓。第
三類是, 明鄭及清朝時期, 服務於臺灣的官員, 由中國大陸所延請來臺的僧人。
(註26)第四類則是, 清朝隱固台灣政權之後, 陸續來臺的大陸僧人。他們或是捧
著一尊神像, 隻身來臺建廟(註27); 或是受到鄉民禮請, 來臺擔任寺廟住持的職
務(註28)。
在這幾類僧人當中, 第一類只是「逃禪」或是隱居清修, 對於政治早已失望
。第三類, 由於來自於官方的禮請, 也不可能有政治野心。第四類, 若不是充滿
了宗教熱情的僧人, 那就是職志於宗教事業的僧人; 他們大體也不可能有心於政
治活動。
但是第二類僧人, 就不一樣了。他們之中, 有許多是明朝覆亡後的政治受難
者, 也有一些是「漢族意識」強烈的民族主義信徒。朱一貴事件中的萬和尚, 以
及張丙事情中的林和尚, 應該屬於這一類型的僧人。他們大都具有反清(復明)的
政治情懷。因此, 他們參與這兩次抗清事件, 是可以理解的。
由於這類僧人, 具有強烈的民族主義情懷, 因此, 他們的參與抗清, 並不是
基於佛教信仰的理由。參與朱一貴事件的僧人, 散播「大難」將至的謠言, 要鄉
人設香案於門前, 並插上寫著「帝令」兩字的小旗子; 其中儘管含有濃烈的宗教
意識在內, 但基本上只是為了凝聚民心, 或區分同黨與非同黨的一種方便。而參
與張丙事件的僧人, 雖然『背負金觀音, 漫云佛助戰』(詳前文), 但也只是利用
宗教信仰, 以安定人心的手段而已。
這些僧人的參與抗清事件, 既然不是基於佛教信仰的理由, 那麼, 臺灣早期
僧人的抗清運動, 也就只能視為個案了。
(5)
*註釋*
註*. 本文初稿, 乃針對曾子良教授的一篇大作- <與朱一貴事件有關的俗文學作
品>, 而作出的回應。曾教授的大作, 刊於《國文天地》148期, 台北: 國文
天地雜誌社, 1997年9月。本文初稿則刊於《國文天地》150期(1997年11月)
。由於初稿的註釋部分, 在刊出時, 被該雜誌的編者刪除, 因此, 筆者將初
稿修改, 並補充部分資料, 成為目前的定稿。
註 1. 參見陳培桂, 《淡水廳志 (卷 14). 考四. 祥異考. 兵燹》, 南投: 台灣
省文獻委員會, 1993。其中, 《新修通志》應該是指由陳壽祺纂, 魏敬中
重纂。刊行於道光 15 年 (1835) 的《福建通志. 台灣府》。該書 < 雜錄
> 章, 確曾提到『擒斬賊目萬和尚等』 (見高賢治主編, 《台灣方志集成
.清代篇.第一輯》24, 頁998)。
註2.連橫, 《臺灣通史》, 台北: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 1979(影印版), 下冊,
頁775-777。
註3.參見伊能嘉矩,《臺灣舊地名辭書》,東京: 富山房, 明治42年,頁141-142。
(感謝嘉義中正大學歷史研究所顏尚文教授, 提供相關資料。)
註4.沈光文, 字文開, 號斯菴, 浙江鄞縣人, 文恭公一貫之族孫。明副榜, 由工
部郎中晉太僕少卿。永曆16年(清康熙元年, 西元1662年), 漂泊來臺。晚年
與韓又琦、趙行可、華袞、鄭廷桂等寓臺人士唱和, 組「東吟社」, 並有「
福臺新詠」之美稱。著有《花草果木雜記》(即《沈光文雜記》)、《臺灣賦
》、《流寓考》等數種, 多已散佚。 (參見: 連橫, 《臺灣通史(卷29)‧列
傳一‧諸老‧沈光文傳》。又見: 陳漢光, <沈光文詩輯註>; 《臺灣文獻》
, 9卷3期, 1958年9月。)
註5.鄭成功薨, 鄭經嗣位, 對遺老稱孤道寡。沈光文於是在康熙二年 (西元1662
年), 作有<臺灣賦>一首, 其中曾以「鄭錦僭王」一句諷刺鄭經(鄭錦乃鄭經
乳名)。由於得罪鄭經, 幾罹不測, 乃變服入山為僧, 法號超光。(參見盧嘉
興, <臺灣的第一座寺院- 竹溪寺>; 收錄於張曼濤編, 《現代佛教學術叢刊
(87)‧中國佛教史論集(臺灣佛教篇)》, 台北: 大乘文化出版社, 1979, 頁
233-254。)
註6.引見連橫, 《臺灣通史(卷29)‧諸老列傳‧沈光文列傳》。
註7.沈光文出家的寺廟到底是哪一座, 至今不明。沈光文曾有<普陀幻住菴>詩作
一首: 『磬聲飄出半林聞, 中有茅菴隱白雲; 幾樹秋聲虛檻度, 數竿清影碧
(6)
窗分。聞僧煮茗能留客, 野鳥吟松獨遠群; 此日已收塵世隔, 逃禪漫學誦經
文。』[引見陳漢光,《臺灣詩錄》(上), 臺中市: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84
(再版), 頁44。] 值得注意的是, 詩作的標題是「普陀幻住菴」; 而詩作的
最後一句則是: 『逃禪漫學誦經文』。有人據而推測, 沈光文「逃禪」的寺
廟- 普陀幻住菴, 應該是羅漢門的超峰寺(今高雄大崗山舊超峰寺)。毛一波
<試論沈光文之詩>, 以及盧嘉興<臺灣的第一座寺院- 竹溪寺>, 即持這一觀
點。(詳張曼濤編,《現代佛教學術叢刊(87)‧中國佛教史論集(臺灣佛教篇)
》, 頁233-254。)但是也有學者指出, 普陀幻住菴應該是指浙江普陀山上的
幻住菴。陳漢光, 《臺灣詩錄》(上), 頁44, 即說: 『普陀, 係指浙江普陀
山而言; 故此詩之成, 應在隆武元年(順治二年乙酉公元1645年)魯王「書江
(畫錢塘江而守)之役」後。其時魯王入海, 光文可能逃到普陀山。』另外,
廖一謹, 《臺灣詩史》(台北: 武陵出版社, 1989, 頁86-86),也有相同的看
法。事實上, 浙江普陀山確實有一座禪寺, 名叫幻住菴, 它是元朝禪門臨濟
宗楊岐派傳人-中峰明本禪師(1263-1323), 所興建的禪寺。明本禪師, 還撰
有《幻住菴清規》一卷, 刊行於世; 目前收錄於《卍續藏經》第111冊。 這
樣看來, 普陀幻住菴, 即後來的高雄大崗山舊超峰寺, 這種說法, 恐怕有待
商榷。(感謝台灣大學中文系陳昭英教授, 提供有關廖一謹的論文資料。)另
外, 前引盧嘉興的論文, 還依據沈光文的詩作, 推論竹溪寺是臺灣最早建造
的佛寺。但由於沈氏詩作問題重重, 因此, 這一推論恐怕也是值得進一步商
榷。
註8.見林德林, < 台灣佛教新運動之先驅 >;收錄於張曼濤《現代佛教叢刊(87)
中國佛教史論集 (台灣佛教篇 )》, 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79,頁 75-95。
註9.伊能嘉矩著, 江慶林等譯, 《臺灣文化志》, 上卷, 第四篇, 第四章, 台中
市: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85。
註 10. 見黃叔璥, 《台海使槎錄 (卷 4). 赤嵌筆談. 朱逆附略》, 收錄於高賢
治主編,《台灣方志集成. 清代篇. 第一輯》33, 台北: 宗青圖書出版公司。
註 11. 參見余文儀《續修台灣府志 (卷 19). 雜記. 災祥》, 收錄於《台灣方志
集成. 清代篇. 第一輯》9。
註12.引見陳漢光編,《臺灣詩錄》(上), 台中市: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84(再版)
, 頁199。
註13.引見黃叔璥, 《台海使槎錄 (卷 4). 赤嵌筆談. 朱逆附略》。
註14.有關這次地震的詳細情形, 請參見謝金鑾, 《續修臺灣縣志(卷2)‧政志‧
祥異賑卹》;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3。
(7)
註15.刺桐花在清代臺灣史上, 具有特殊的象徵意義。 不但原住民的村落處處可
見這種綻放火經花朵的樹木, 臺灣前輩詩人也曾留下許多詠嘆刺桐花的詩作
。這是因為, 刺桐花乃南臺灣普遍種植的觀賞植物; 當時的臺南府城還有「
刺桐城」的稱呼。孫元衡曾作有題為<刺桐花>的詩作兩首, 詩題下還有夾註
:『<刺桐花>(原夾註: 色紅如火, 環繞營署, 春仲始花, 一望無際, 實為臺
郡大觀, 故稱「刺桐城」):春色燒空白海涯, 柳營繞遍到山家; 崑崙霞吐千
層豔, 華嶽蓮開十丈花。(其一)百朵紅蕉簇一枝, 偶然著葉也相宜; 籠絳
羽鸚哥舞(原註: 雲南稱為鸚哥花), 信是春城火樹奇。(其二)』 (引見孫元
衡, 《赤嵌集(卷4)‧赤桐花》; 收錄於高賢治主編,《臺灣方地集成‧清代
篇- 第一輯(35)》, 臺北: 宗青圖書出版公司, 頁64-65。)而余文儀, 《續
修臺灣府志(卷18)‧物產(2)‧草木》(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93), 則
引《臺海采風篇》, 說: 『土人相傳辛丑之變, 刺桐無一著花。』其中, 「
辛丑之變」, 指的是康熙60年, 朱一貴抗清事件。
註16.第五句『牧豎橫篙穿赤甲』的夾註是:『時官軍寡弱, 賊眾至數萬, 多以竹
篙為槍。』第六句『將軍戰血漫黃沙』的夾註是: 『副將許雲、參將羅萬倉
、游擊游崇功、守備胡忠義、馬定國、千總陳元、蔣子龍、林文煌、趙奇奉
、把總林富、林彥、石琳俱戰死; 把總李茂吉不屈, 罵賊死。』而第七、八
兩句『傳聞最是游公壯, 登岸漂然不顧家』的夾註則是: 『四月廿九日, 崇
功自笨港巡哨還, 入鹿耳門, 官眷有下船者。崇功頓足曰, 官者, 兵民之望
, 官眷下船, 則兵民心散, 大事去矣! 時賊已逼郡, 亟登岸, 蔡姓者叩馬
固請, 願一過家門, 區處眷屬。崇功厲聲曰: 吾此身朝廷所有, 今日那知家
! 躍馬麾眾竟去。前後連戰, 凡手刃數十百人, 崇功既殉, 蔡亦赴海死。』
[詳見陳漢光編, 《臺灣詩錄》(上), 頁198。]
註17.引見黃叔璥, 《台海使槎錄 (卷 4). 赤嵌筆談. 朱逆附略》。
註18.參見連橫, 《臺灣通史(卷32)‧烈傳四‧張丙傳》。
註19.值得注意的是,「順天」也是林爽文事件(乾隆54-55年, 西元1788-1789)時
, 所採用的年號。林爽文事件, 比張丙事件早五十年。後者借用「順天」之
名, 恐有精神上的關聯。
(8)
註20.引見盧德嘉,《鳳山縣采訪冊(癸部)‧藝文(二)‧兵事(下)》; 南投: 臺灣
省文獻委員會, 1993。
註 21. 詳見周璽, 《彰化縣志 (卷 8). 人物志. 軍功》, 南投: 台省文獻委員
會, 1993。
註22.該書乃陳衍所纂修之《福建通志》當中, 有關臺灣史事部分的節錄本。 全
書採編年方式, 書名則為節錄者(百吉)所按上。 (參見百吉, 《臺灣通紀‧
弁言》,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3, 頁1。)
註23.引見陳衍, 《臺灣通紀》卷3,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3, 頁162。
註24.引見前書, 頁166。
註25.引見盧德嘉,《鳳山縣采訪冊(癸部)‧藝文(二)‧兵事(下)‧勦平許逆紀事
‧附: 紀許逆滋事五古十二首》。其中第四句的「羅漢面」, 可能是「羅剎
面」之誤。
註26.這類僧人很多, 大都延請來臺擔任寺廟住持, 或管理眾僧-「僧正」。例如
, 連橫, 《臺灣通史(卷22)‧宗教志》, 即說: 『東寧初建, 制度漸完, 延
平郡王經, 以承天之內, 尚無叢林, 乃建彌陀寺於東安坊, 延僧主之。』
註27.例如, 雲林有名的媽祖廟-朝天宮, 即是由僧人樹璧所建。連橫, 《臺灣通
史(卷10)‧典禮志‧各府廳縣壇廟表》, 即說: 『朝天宮....祀天后....先
是康熙年間, 僧樹璧, 自湄州, 奉神像來, 結廬祀之。香火日盛。』
註28.例如, 周元文,《重修臺灣府志(卷9)‧外志‧寺觀(附宮廟)》(南投: 臺灣
省文獻委員會, 1993), 即說:『天妃宮, 在....赤嵌城南....後有禪寺, 付
主持僧奉祀。』
※後記:
本修訂稿口頭宣讀於 1998 年 3 月下旬, 由現代佛教學會所舉辦的每月學
術討論例會之上, 並由台灣大學歷史系吳密察教授講評。吳教授的主要評論有二
: 首先, 本文採用連橫《台灣通史》中的一些史料, 未檢討、批判。其次, 本文
提到的「僧」 (如朱一貴事件中的「奇僧」 ), 是否為嚴格定義下的佛門出家僧
人?不無疑問; 因為, 除了《台灣通史》之外, 其他史料, 包括最早的藍鼎元《
東征集》、《平台紀略》, 都沒有提到僧人參與朱一貴事件。因此, 吳教授推斷
, 「奇僧」二字乃連橫自己加入, 而非史實。(特別感謝吳教授的批評指教。)
吳教授批評本文未檢討史料, 這確實是本文的最大缺失。本人經過修改後,
已盡量將這一缺失降到最低程度。但是, 本人修改後, 仍然主張有僧人參與朱一
貴事件; 原因是, 事件發生時的黃叔璥 (《台海使槎錄》作者 )和陳夢林 (< 鹿
耳門即事 > 詩作之作者 )都提到僧人參與朱一貴事件。至於「僧」一詞是否為
嚴格意義的佛門出家僧人, 固然還須待考, 但廣義的佛門專業傳教士 (含民間佛
教 ), 應該沒有疑義。
(9)
*註釋*
註1.連橫, 《臺灣通史》, 台北: 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 1979(影印版), 下冊,
頁775-777。
註2.參見伊能嘉矩,《臺灣舊地名辭書》,東京: 富山房, 明治42年,頁141-142。
(感謝嘉義中正大學歷史研究所顏尚文教授, 提供相關資料。)
註3.沈光文, 字文開, 號斯菴, 浙江鄞縣人, 文恭公一貫之族孫。明副榜, 由工
部郎中晉太僕少卿。永曆16年(清康熙元年, 西元1662年), 漂泊來臺。晚年
與韓又琦、趙行可、華袞、鄭廷桂等寓臺人士唱和, 組「東吟社」, 並有「
福臺新詠」之美稱。著有《花草果木雜記》(即《沈光文雜記》)、《臺灣賦
》、《流寓考》等數種, 多已散佚。 (參見: 連橫, 《臺灣通史(卷29)‧列
傳一‧諸老‧沈光文傳》。又見: 陳漢光, <沈光文詩輯註>; 《臺灣文獻》
, 9卷3期, 1958年9月。)
註4.鄭成功薨, 鄭經嗣位, 對遺老稱孤道寡。沈光文於是在康熙二年 (西元1662
年), 作有<臺灣賦>一首, 其中曾以「鄭錦僭王」一句諷刺鄭經(鄭錦乃鄭經
乳名)。由於得罪鄭經, 幾罹不測, 乃變服入山為僧, 法號超光。(參見盧嘉
興, <臺灣的第一座寺院- 竹溪寺>; 收錄於張曼濤編, 《現代佛教學術叢刊
(87)‧中國佛教史論集(臺灣佛教篇)》, 台北: 大乘文化出版社, 1979, 頁
233-254。)
註5.引見連橫, 《臺灣通史(卷29)‧諸老列傳‧沈光文列傳》。
註6.沈光文出家的寺廟到底是哪一座, 至今不明。沈光文曾有<普陀幻住菴>詩作
一首: 『磬聲飄出半林聞, 中有茅菴隱白雲; 幾樹秋聲虛檻度, 數竿清影碧
分。聞僧煮茗能留客, 野鳥吟松獨遠群; 此日已收塵世隔, 逃禪漫學誦經
文。』[引見陳漢光,《臺灣詩錄》(上), 臺中市: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84
(再版), 頁44。] 值得注意的是, 詩作的標題是「普陀幻住菴」; 而詩作的
最後一句則是: 『逃禪漫學誦經文』。有人據而推測, 沈光文「逃禪」的寺
廟- 普陀幻住菴, 應該是羅漢門的超峰寺(今高雄大崗山舊超峰寺)。毛一波
<試論沈光文之詩>, 以及盧嘉興<臺灣的第一座寺院- 竹溪寺>, 即持這一觀
點。(詳張曼濤編,《現代佛教學術叢刊(87)‧中國佛教史論集(臺灣佛教篇)
》, 頁233-254。)但是也有學者指出, 普陀幻住菴應該是指浙江普陀山上的
幻住菴。陳漢光, 《臺灣詩錄》(上), 頁44, 即說: 『普陀, 係指浙江普陀
山而言; 故此詩之成, 應在隆武元年(順治二年乙酉公元1645年)魯王「書江
(畫錢塘江而守)之役」後。其時魯王入海, 光文可能逃到普陀山。』另外,
廖一謹, 《臺灣詩史》(台北: 武陵出版社, 1989, 頁86-86),也有相同的看
法。事實上, 浙江普陀山確實有一座禪寺, 名叫幻住菴, 它是元朝禪門臨濟
宗楊岐派傳人-中峰明本禪師(1263-1323), 所興建的禪寺。明本禪師, 還撰
有《幻住菴清規》一卷, 刊行於世; 目前收錄於《卍續藏經》第111冊。 這
樣看來, 普陀幻住菴, 即後來的高雄大崗山舊超峰寺, 這種說法, 恐怕有待
商榷。(感謝台灣大學中文系陳昭英教授, 提供有關廖一謹的論文資料。)另
外, 前引盧嘉興的論文, 還依據沈光文的詩作, 推論竹溪寺是臺灣最早建造
的佛寺。但由於沈氏詩作問題重重, 因此, 這一推論恐怕也是值得進一步商
榷。
註7.伊能嘉矩著, 江慶林等譯, 《臺灣文化志》, 上卷, 第四篇, 第四章, 台中
市: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85。
註8.引見陳漢光編,《臺灣詩錄》(上), 台中市: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84(再版)
, 頁199。
註9.引見前書, 頁198。
註10.有關這次地震的詳細情形, 請參見謝金鑾, 《續修臺灣縣志(卷2)‧政志‧
祥異賑卹》;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3。
註11.刺桐花在清代臺灣史上, 具有特殊的象徵意義。 不但原住民的村落處處可
見這種綻放火經花朵的樹木, 臺灣前輩詩人也曾留下許多詠嘆刺桐花的詩作
。這是因為, 刺桐花乃南臺灣普遍種植的觀賞植物; 當時的臺南府城還有「
刺桐城」的稱呼。孫元衡曾作有題為<刺桐花>的詩作兩首, 詩題下還有夾註
:『<刺桐花>(原夾註: 色紅如火, 環繞營署, 春仲始花, 一望無際, 實為臺
郡大觀, 故稱「刺桐城」):春色燒空白海涯, 柳營繞遍到山家; 崑崙霞吐千
層豔, 華嶽蓮開十丈花。(其一)百朵紅蕉簇一枝, 偶然著葉也相宜; 籠絳
羽鸚哥舞(原註: 雲南稱為鸚哥花), 信是春城火樹奇。(其二)』 (引見孫元
衡, 《赤嵌集(卷4)‧赤桐花》; 收錄於高賢治主編,《臺灣方地集成‧清代
篇- 第一輯(35)》, 臺北: 宗青圖書出版公司, 頁64-65。)而余文儀, 《續
修臺灣府志(卷18)‧物產(2)‧草木》(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93), 則
引《臺海采風篇》, 說: 『土人相傳辛丑之變, 刺桐無一著花。』其中, 「
辛丑之變」, 指的是康熙60年, 朱一貴抗清事件。
註12.第五句『牧豎橫篙穿赤甲』的夾註是:『時官軍寡弱, 賊眾至數萬, 多以竹
篙為槍。』第六句『將軍戰血漫黃沙』的夾註是: 『副將許雲、參將羅萬倉
、游擊游崇功、守備胡忠義、馬定國、千總陳元、蔣子龍、林文煌、趙奇奉
、把總林富、林彥、石琳俱戰死; 把總李茂吉不屈, 罵賊死。』而第七、八
兩句『傳聞最是游公壯, 登岸漂然不顧家』的夾註則是: 『四月廿九日, 崇
功自笨港巡哨還, 入鹿耳門, 官眷有下船者。崇功頓足曰, 官者, 兵民之望
, 官眷下船, 則兵民心散, 大事去矣! 時賊已逼郡, 亟登岸, 蔡姓者叩馬
固請, 願一過家門, 區處眷屬。崇功厲聲曰: 吾此身朝廷所有, 今日那知家
! 躍馬麾眾竟去。前後連戰, 凡手刃數十百人, 崇功既殉, 蔡亦赴海死。』
[詳見陳漢光編, 《臺灣詩錄》(上), 頁198。]
註13.引見陳漢光編, 《臺灣詩錄》(上), 頁198。
註14.參見連橫, 《臺灣通史(卷32)‧烈傳四‧張丙傳》。
註15.值得注意的是,「順天」也是林爽文事件(乾隆54-55年, 西元1788-1789)時
, 所採用的年號。林爽文事件, 比張丙事件早五十年。後者借用「順天」之
名, 恐有精神上的關聯。
註16.引見盧德嘉,《鳳山縣采訪冊(癸部)‧藝文(二)‧兵事(下)》; 南投: 臺灣
省文獻委員會, 1993。
註17.該書乃陳衍所纂修之《福建通志》當中, 有關臺灣史事部分的節錄本。 全
書採編年方式, 書名則為節錄者(百吉)所按上。 (參見百吉, 《臺灣通紀‧
弁言》,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3, 頁1。)
註18.引見陳衍, 《臺灣通紀》卷3, 南投: 臺灣省文獻委員會, 1993, 頁162。
註19.引見前書, 頁166。
註20.引見盧德嘉,《鳳山縣采訪冊(癸部)‧藝文(二)‧兵事(下)‧勦平許逆紀事
‧附: 紀許逆滋事五古十二首》。其中第四句的「羅漢面」, 可能是「羅剎
面」之誤。
註21.這類僧人很多, 大都延請來臺擔任寺廟住持, 或管理眾僧-「僧正」。例如
, 連橫, 《臺灣通史(卷22)‧宗教志》, 即說: 『東寧初建, 制度漸完, 延
平郡王經, 以承天之內, 尚無叢林, 乃建彌陀寺於東安坊, 延僧主之。』
註22.例如, 雲林有名的媽祖廟-朝天宮, 即是由僧人樹璧所建。連橫, 《臺灣通
史(卷10)‧典禮志‧各府廳縣壇廟表》, 即說: 『朝天宮....祀天后....先
是康熙年間, 僧樹璧, 自湄州, 奉神像來, 結廬祀之。香火日盛。』
註23.例如, 周元文,《重修臺灣府志(卷9)‧外志‧寺觀(附宮廟)》(南投: 臺灣
省文獻委員會, 1993), 即說:『天妃宮, 在....赤嵌城南....後有禪寺, 付
主持僧奉祀。』